— 鵝不食 —

【臣皇/磊儒】〈感冒〉(1)

  『沒意外的話,禮拜六晚上會到台北。』

 

  吳皇戴著耳機麥克風,對視訊另一頭的人微笑。

 

  「是嗎?那幾點到機場再傳LINE給我。」成儒點點頭。「你們那還好吧?會很冷嗎?」

  『還可以,歐洲國家有開暖氣的習慣,再冷回到室內就OK了。』忽然從後被熊抱,成儒使勁把姚磊推走,『走開!我在跟老師說話你來亂什麼亂!』

  『就快要回家了讓我抱一下嘛——』

  『滾!』

  失笑,「好啦,我先去睡了,參展加油啦~」

  『嗯,老師晚安~』

  『那是我老師!』一拳。

 

  『噗嗤!』一笑,將筆記型電腦關機,放下耳機麥克風,吳皇向後躺進黑色真皮電腦椅,加深了莞爾。

  成儒、姚磊畢業後幾個月,便面試進了EMPIRE GROUP旗下的藍曜電機研發部;同時,也是在當年底,成儒答應了姚磊的告白——後者各種驚訝驚慌驚嚇驚嘆驚詫驚喜這且不言。

  之後,由於兩人沒抽到公司宿舍,加上吳皇正想空出目前住的屋子給新進同事一家人,吳帝便順勢買了自家建設公司蓋的五房樓中樓送給他們——某人因禍得福各種驚訝驚慌驚嚇驚嘆驚詫驚喜還是這且不言。

  花了兩個星期搬家、整理,一切總算就緒。環顧四周,一系列歐風家具、胡桃木地板、緹花地毯、窗簾和壁紙……這顯而易見的奢華宮廷風格讓吳皇不禁扶額。

  

  『這坪數和裝潢……至少三千萬吧,阿姨還真買得下手啊……有錢人真可怕。』成儒嘖嘖稱奇。

  『……被她聽到你叫她阿姨,之後發生的事會更可怕。』吳皇面色泛青兼語重心長。

 

  又過了一年,兩人在研發部的傑出表現深獲上司肯定,因此特別拔擢他們代表公司參加一年一度在巴黎為期兩週的展覽會。

  看看牆上掛鐘,十一點了,吳皇起身步出一樓書房,轉進隔壁寢室,瞥見成臣在另一頭的開放式廚房洗東西。

 

  「你不是洗好澡去睡了?」

  「嗯,有點喉嚨痛,起來喝熱水。」

  「還好吧?」

  「沒事啦。」

  「喔……」

 

  禮拜五一整天,成臣感覺頭越來越重,甚至有些頭重腳輕,喉嚨痛的情況亦越發難受;故而一回家便先洗了熱水澡,早早就寢。

 

  「唔……」

 

  感覺一股熱流不停在體內奔湧,直衝腦門,成臣被逼得醒來,意識茫茫然聚集,之後,才察覺自己出了全身汗,甚至浸透了睡衣。

  吁出一口長氣,連呼吸亦如此灼燙。瞥了身旁熟睡的伴侶一眼,小心翼翼跨足下床——猛地暈眩,險些沒抓住床頭櫃。

  稍微站一會定定神,心想:好險沒把他吵醒。僅憑模糊的視線從抽屜翻找更換的衣物,扶著衣櫥起身,再看一眼確認對方仍在熟睡,輕輕開門,走進隔壁浴室。

  不敢洗頭,只用毛巾擦乾頭髮,並沖了身熱水,換好睡衣後,成臣正想轉開臥室門的手停了一會。

  看了眼向上的樓梯,成臣走上二樓客房,打開壁櫥,拿出一件睡袋和羽絨被鋪在一樓沙發上,關燈睡下。

  大約凌晨四點,吳皇翻過了身,手往旁邊一搭,半晌,感覺觸感不太一樣,這才不甘心地睜開眼睛——

  成臣不在。

  愣了三秒,吳皇像是搭在滿弓上的箭瞬間從床上彈起,拽了長睡袍衝出房間——看見一團黑影在沙發上。

  鬆了口氣,燈也沒敢開,躡手躡腳走近,俯身,感覺到熾熱的呼吸噴灑在臉頰,伸手貼上他的額頭,輕輕皺眉,然後苦笑。

  你這頭熊,真是夠了——惡作劇地捏住成臣的鼻子,見其難受地扭過頭,蹭了蹭繼續睡,吳皇拼足氣力才把笑意壓回肚子裡。

  他知道成臣不太舒服,朝夕相處住在同一屋簷下,更同床共枕的伴侶不可能發現對方眼神茫然飄忽、說話稍稍有氣無力;加上他之前那句「喉嚨痛」,吳皇便猜他可能有些發炎症狀。

  捻著下顎,思考成臣可能發燒的原因——啊,八成是上禮拜寒流來那天比完賽沒有馬上擦乾吧?

  瞇起眼瞧眼牆上掛鐘,再看看沙發上因為身高不得已蜷縮成一團的超規格泰迪熊,同樣到二樓抱了睡袋,睡在一旁的地毯上。

 

  ※  ※  ※  ※  ※

 

  ……這是什麼情況?

 

  早上八點半,當成臣幽幽轉醒時,不可否認被這副景象嚇了一大跳。

  吳皇裹著一件深藍色羽絨睡袋,畏寒似地縮起了手腳,只從睡袋頭露出半張臉和凌亂的頭髮。

  不由得擠擠眼,確認自己沒看錯。

  吳皇的臉上泛起溫暖的紅暈,纖長睫毛依舊投下稀落的陰影,輕淺如呼吸聲一般,幾不可察。

  冬晨露涼的空氣自裸露在外的肌膚滲入,成臣抿了抿唇,伸手搖搖他的肩膀。

  吳皇發出仍籠罩著睡意的模糊鼻音,臉糾了起來,揉揉眼睛,睜開。

 

  「唔嗯……欸?你醒啦……」

 

  成臣喜歡看他醒來的樣子,特別喜歡。

  卸下了所有的防備,帶著一種撒嬌似的慵懶與孩子氣的天真;天藍色眼眸中,瀰漫著晨曦前尚未散盡的霧靄,微微地濕潤。

  當然,雲霧褪去之後明亮清澈的眸光,他也很喜歡。

  吳皇掀開睡袋,撥撥睡亂的頭髮,臉頰上還印著睡袋裡刷毛的痕跡。

  成臣忍俊不住笑了。

 

  吳皇挑了挑眉,摸摸他的額頭,「有退下去了,要吃點什麼嗎?」

  「都可以。」

 

  突然感覺成臣抬眼看自己的視線、沙啞的聲音十分新鮮。吳皇回房拿件夾克披在他肩上。

 

  「要睡就回房間去。」

  成臣正欲啟齒就被對方瞪了回來,苦笑著舉起雙手,「那你要戴口罩喔。」

  

  勾起唇角,吳皇笑得十分得意。

  扔一雙毛襪到成臣懷裡,走向廚房,揭開大同電鍋蓋,用隔熱手套捧出一個陶鍋,端來客廳。

 

  遞過一副碗筷,抬抬下顎,「可以的話就把它吃完,我去打電話跟總教練請假。」

 

  然後頭也不回地去陽台洗衣服了。

  成臣有些慶幸他走得瀟灑,沒看見自己低下去的頭,也沒聽見自己吸鼻子的聲音,以及有些顫抖的——

 

  「……嗯。」

 

  ※  ※  ※  ※  ※

 

  在吳皇來來回回換下床單被套、晾起洗好的衣服時,成臣慢慢吃完了那鍋菜粥。呆坐一會,又躺回寢室。燒已退下些許,但全身關節依然微微酸痛,腦袋也還在發暈。閉上眼,輕輕嘆了口氣,漸漸陷入沉睡。

  吳皇把汗濕的床具扔進洗衣機,雙手抱胸盯著它運轉,咂咂嘴,拽上大衣和圍巾,跑出家門,回來時手裡拎了兩大袋食材,其中還有兩斤老薑。

  把老薑放在流理檯邊,捲起袖子,拿棕刷將薑塊上的泥土灰塵洗淨,自壁架抽出片刀,順著薑的生長紋切成薄片。

  星期六上午,上班族都特別晏起,鄰居的電視聲亦有些遙遠。刀刃切斷纖維,落在砧板上的聲音,一下一下宛如鋼琴槌帶有悠然的節奏,盈盈暈開了邊緣,讓周圍的聲音逐漸歇止下來。

  而吳皇筆直勻稱的身形,於背光的窗邊描繪出一片永恆的剪影。

  將切好的薑片及三分之一的紅糖置入炒鍋,小火慢炒至薑片出水融化全部的糖,再轉中大火不斷翻炒收乾。除去水份的薑漫溢出清新明晰的辛香,而紅糖在熬煮過程中慢慢變深,香甜的氣味更加濃郁,完全滲透了薑片。兩者相乘的醇熟味道,浸潤了一屋子泌入心脾的溫暖。

  見黑糖已結晶,鍋內也全乾了,將瓦斯關掉,把薑片攤平散熱,另外丟幾片進保溫瓶,注入熱水。

  吳皇雙手叉腰,舒了口氣,微笑。

  門鈴響起。

 

  誰啊?拿起對講機話筒,看清小螢幕上晃動的人影,一愣。

  

  『皇,我跟你洋爸在你家樓下,開個門好嗎?』

 

  ……媽?

 

  呆了會,驚覺父母正盯著自己,「欸?喔,好。」請管理員開啟大門後,吳皇把家門打開,站在外面等待。

 

  看著電梯緩緩爬上四樓,門滑開,走出一對中年夫婦對自己揮手。

 

  「嗨,你們好嗎?」

 

  母親楊儀年逾五十仍風姿綽約,剪了鮑伯短髮染成淺棕色,穿著灰色羅馬領長版毛衣和牛仔褲,淺淺莞爾。

  吳皇不自覺將目光偏移了十五度。

  

  「怎麼了?」

  摳摳臉頰,「抱歉,爸媽特地上來看我們,結果臣他發燒了,所以……」

  楊儀掩嘴,杏眼圓睜,「真的假的?喔,那我們來得還真剛好。」看了眼身邊的丈夫,成一洋點點頭。

  「呃,不、不用了,不麻煩爸媽留下來——」

  握住吳皇的手,楊儀笑著拍拍他的手背,「沒事沒事,一家人客氣什麼。」

  相較楊儀,吳皇反倒有些不好意思,「……呃,那、那我去多買一些菜回來,爸媽也一起吃吧。」楊儀加深了笑容,頷首。

  吳皇感覺臉在發燙,趕忙側過身讓兩人進屋,「那、那……餐桌上的保溫瓶裡有薑茶,爸媽也可以喝點,這次寒流很冷……」

  「好。」

  迅速套上大衣,「那、那就麻煩您了。」

  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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